“两位,两位,且听老夫一言,你们的事情暂且都缓一缓吧,”王国光双手往下压。
吏部尚书别称天官,乃六部之首,几乎与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是六部尚书里面唯一在街上遇到阁臣而不需要避道的,所以王国光这么一说,正在争执的曾省吾和潘季驯都停了下来。
工部尚书李幼滋先笑起来:“兵部、工部、户部,部部缺钱,唯独负责裁汰黜陟官员的吏部可以轻松些,汝观兄(王国光字汝观)正好与他两个做和事佬。”
没想到王国光也是叫苦连天:“刚才朝堂之上,为着都是张老先生的办法,下官不好直言,这会儿可得说出来了
——老先生要推行考成法,本部里也查稽考核,可张大司徒给官员们发胡椒苏木来折俸,京中朝官但凡清廉些的听了消息个个心寒,倦怠拖延的又多了三成,再加上冬天寒冷,衙门里四面喝风,人人都借此溜号,考成法如何推行?”
大司徒是户部尚书的别称,张学颜闻言皱皱眉头,辩道:“实物折俸为的是把历来各国进贡的东西折成银子发下去,节约国库支出,这是咱们早已议定的,怎么汝观兄又旧事重提?再者,就拿汝观兄来说,就算只拿折俸,大约也不会穷的。”
王国光不仅寡人好色,还极喜欢收受冰敬炭敬贿赂,敛财有术,因为大堂之中坐着的都是同党,彼此间关系亲密,张学颜才和他开开玩笑。
被同党取笑,王国光也不避忌,直言不讳道:“本官自然薄有浮财,可那些主事、郎中、员外郎就不行了,至于御史、给事等官,在京中苦熬,穷得吃干当净,咱们发折俸来抵现银子,又要他勤于政事,顶着寒风老老实实坐班,还要拿考成法去严加管束,这就有些难以做到了。”
说罢,王国光拿眼睛瞧着张居正,他们这拨力推新政的尚书、侍郎,主心骨就是这位首辅帝师,还得靠他拿主意呢。
张居正拈着胡须,沉吟不决,身为首辅他当然知道王国光说得有道理,朝廷官员的俸禄还是洪武年间定下来的,基本上没变过,现在早就不够了,外官有淋尖踢斛、火耗银子,京官就指着冰敬炭敬,那些御史、给事等官谁给他送?一个个穷得当裤子,再要他勤于政事,确实强人所难。
可编练新军、配发新式火器要钱,治理河工要钱,停了折俸改发银子还得要钱,哪儿去弄许多银子呢?
张居正无意中抬起眼睛,正巧看见秦林老神在在的坐在末席,首辅帝师立马冷笑一声,“秦林,现而今的局面,你可有什么歪点子?不妨说来听听。”
在大堂外面回廊上偷听的张紫萱,闻言秀眉微蹙,低声抱怨道:“爹爹真是的!一大群尚书侍郎们都奈不何的题目,也好意思拿去考秦林一个晚辈?”
“考得他哑口无言才好呢!”张懋修一边恨恨的说话,一边踮起脚尖朝里面看,想听听秦林怎么回答。
大哥张敬修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妹妹,心说就算秦林表现得再优秀,父亲大人也不可能把妹妹许给他做平妻吧?那她为什么得知李青黛是正妻、徐辛夷是平妻之后那么高兴?真是奇哉怪也!
大堂之上,帝国中枢众位尚书侍郎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秦林身上,好奇的想听听这位首辅帝师亲自点明的锦衣武官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不过大家见他年纪轻轻,都不相信他能真的提出有实际价值的意见,大约只要有那么点意思,也就算过得去了吧。
秦林不慌不忙,老实不客气的道:“其实边军经费、治理水利、停止折俸这三条都可以并行不悖,如果下官没有记错,去年国库结余应有二百万银子……”
张学颜听到这里立刻红了脸:“这是应急的,要备着讨伐叛乱、抵御北虏、赈济大灾,一两也不能动!”
张居正则叹口气,又原谅了秦林三分,若不是秦林夺回那五十万漕银,这两百万登时就短了四分之一呢。
“下官并不打算动那二百万,”秦林赶紧摇头,解释道:“下官是说既然太仓库有白花花的现银子,便有足够的支付能力兜底,完全能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解决河工钱粮,像治河民工所需的粮食,下官可以说服两位巨商代为垫支,等到明年冬解,漕银便不必千里迢迢上京,直接在江南加上五分利息偿付给他们就行了。”
张居正一怔,顿时知道秦林所谓的两位巨商其实是漕帮和五峰海商,这又是秦林做中保建立的同盟,对他这位执政首辅的鼎力支持。
秦林做这件事利国利民,也不担心朝廷赖账,有张居正做着首辅,明年冬解漕银直接在江南偿付粮食款项,漕帮和五峰海商还能有点利润呢。再者,如果洪武年这么显眼的拿出来垫支,还怕落得沈万三的下场,这万历年嘛,呵呵……从来只有商人赖朝廷的税,什么时候见朝廷抢过商人的银?
潘季驯闻言又惊又喜,喜的是治河工程可以迅速上马,惊的是怕秦林胡吹大气,他忍不住问道:“秦将军,治河所需的粮食不下五十万石,你那两位富商朋友能垫支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