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上次哥哥负气要和秦林打架,自己也曾说过“把秦林打死了挂在相府门口,告诉全天下人,这便是不肯做我家女婿的下场”的气话,张紫萱的嫩脸就浮出了几朵红晕叫人疑是严冬红梅绽放。
秦林晓得张紫萱面嫩,再乱开玩笑怕是适得其反,连忙正色道:“愚兄此来,实有要事请教小妹,绝非窃玉偷圌香之徒。”
窃玉偷圌香?你倒是有本事偷得去?张紫萱微微一笑:“秦兄所问,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林直截了当的问道:“蓟辽总督杨兆,为人究竟如何?”
杨兆?张紫萱对各位官员履历了如指掌,略一思忖便道:“此人乃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二甲八十名进士出身,隆庆二年山东兵备副使,四年升佥都御史、顺天巡抚,万历元年加右副都御史,二年升兵部侍郎、蓟辽总督。
他支持家父的改革新政,办理兵备也很有一套,乃是朝野公认的能员所以自隆庆年间家父便加意提拔重用,十余年间从兵备副使一直做到蓟辽总督,成为封疆大吏,只是此人风评不佳,常受清流非议,谓其过于贪婪。”
果然是女中诸葛,张紫萱将杨兆的届历娓娓道来,中间略无停滞。
说完之后,她静静的瞧着秦林,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到八竿子打不到的蓟辽总督。
由张紫莹亲口证实了杨兆和张居正的关系,秦林听得连连苦笑:“既然知道杨兆贪鄙,为什么张老先生还把他放到蓟辽总督的位置上?”
听秦林隐隐有指责之意,张紫萱粉面微嗔,讥笑道:“秦兄说的哪里话?除了海瑞海笔架,咱们大明朝还有不贪的官吗?家父所能取舍黜陟的人才,无非是能干的贪圌官和庸碌无能的贪圌官,支持新政的贪圌官和反对新政的贪圌官,当然是提拔重用前者()。”
张紫萱说的没错,大明朝真正严格意义上的清圌官,用不到一个巴掌都数得完,原因很简单:
朱元璋定下的俸禄实在太低,官员要维持一大家子人的中上水平生活,就必须弄点灰色甚至黑色的收入,像完全没有、或者极少有额外收入的穷京官,就穷到全家典当度日的地步,比如丘橓之类的御史都老爷,比如秦林在蕲州初见的霍重楼。
地方官员从陋规常例取得额外收入,京官则收取地方官赠送的冰敬炭敬,要说这是贪污吧,全国官员从上到下都这么干,如果说不属于贪污吧,要是严格按照朱元璋时代的律,全都该剥皮实草。
所以当国宰相张居正也看开了,既然大家都贪,所谓清圌官也只是面子上装得好看,私底下一样要钱,还往往空谈误国,那么干脆就用能吏,以是否能干、是否支持新政作为选官标准。
除非从根子上改变整个制度,否则张居正的标准就确实是“最不坏”的,最具可行性的。
“是啊,大家都贪,这是没办的,”秦林摸了摸下巴,眼睛里带着几分愤怒的火焰:“可贪污也有适可而止和丧心病狂的的区别吧?”
张紫萱深邃如夜空的眼晴,一下子骇然睁大:“你是说……不会吧,国家安危系于边关防御,蓟镇乃京师北方屏障,杨兆他敢?家父,家父他也绝不可能……”
“还望小妹相助,将杨兆历年送往相府的礼单取来一观,”秦林忽然正色,朝着张紫萱深深一揖:“愚兄在此替蓟镇十万官兵、天下黎民百姓拜谢小姐!”
张紫萱银牙在红唇上咬出了深深的印痕,最终心事重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