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提这件事合情合理,不被皇帝怀疑别有用心,张苑煞费苦心,提前找新招募的幕僚商议,找到合理的说辞。
不过见到朱厚照后,实在难以照本宣科说事,他很清楚朱厚照对于什么江南权力归属问题并不太上心。
“……陛下,沈大人平息叛乱已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叛军主力被压缩至南阳府,无处躲藏,按照之前所定方略,沈大人在平息中原叛乱后,会带兵前往江南沿海地区平息倭寇,目前兵部已派人前去督造大船……”
张苑奏事时,朱厚照无精打采,不断打呵欠,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得了抑郁症。
近来朱厚照看起来非常苦恼,似乎有什么事情割舍不下,每天却乐此不疲,似乎找到精神寄托。
张苑说话时,站在皇帝身后的小拧子冷冷地打量他。
张苑对小拧子也是充满戒备,不过朱厚照没将小拧子赶走,他只能尽量把事情说得公允一点,并且不时瞪几眼小拧子,隐有胁迫之意。
张苑说完后低下头等候指示,朱厚照漫不经心地道:“沈尚书去哪儿,之前已定好,你跟朕说这些作何?若是没旁的事,可以退下了。”
朱厚照不太想听张苑废话。
但张苑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他惦记着要将南京守备太监的问题一次性解决,同时还牵扯到安排南方很多省份和卫所的守备太监问题。
张苑道:“陛下,老奴听说陪都南京现在有乱事发生。”
朱厚照突然从神游天外中回过神来,瞅了张苑一眼:“张公公,你可别危言耸听啊,什么乱事?你不是想说,南京有人造反吧?”
张苑危言耸听道:“老奴并无此意,老奴的意思是说,南京小朝廷出现关键职位空缺,许多人为此争夺得厉害,闹得乌烟瘴气,甚至有死伤发生。”
“什么?还有这种事?”
朱厚照火冒三丈,大声喝斥,“朕的江山,朕的臣子,一应官职都是朕赐予的,他们凭什么去争?难道说谁的人多,谁就能拿到这些关键的职位?知道是哪些人犯事么?”
朱厚照不问事情因由,也不管是真是假,全凭张苑一张嘴便大发雷霆。
张苑道:“是这样的,陛下……参与争夺的人可不少,地方上有奏报,因为这件事,江南有关平乱之事一直拖延,很可能影响下一步沈尚书挥兵江南后的协同问题,不如……由陛下定下江南职司,免得各方再争。”
朱厚照眉宇间呈现怀疑之色,抚着下巴思索,似对南京之事真实性产生疑虑,不过他却没有多问。
“如果只是一道御旨就能解决问题,大可不用烦扰朕!”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什么协同,只要沈尚书去了,那江南一应权力都由他控制,沈尚书要调遣什么人,地方上有人敢不从吗?”
张苑未料到朱厚照对沈溪的信任会到如此地步,赶紧道:“陛下,按照规矩来说,这样不太合适,沈大人到底领兵在外,如果把所有权力都交给他,若他……反叛朝廷,怕是不好收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恼火地问道,“莫说沈尚书不会乱来,就算他要乱来,难道地方官员和将士会附逆?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实在没闲心细想,朱厚照干脆把问题抛给张苑,让张苑来出主意,这也正是张苑想要达成的结果,只要皇帝不耐烦就他就有机会了。
张苑道:“回陛下,老奴认为,南京乱事在于权力没有落实,陛下何不安排一人,接替守备太监之职,协同各方,平息当前南京干戈?”
朱厚照皱眉:“这算什么主意?哦,朝廷官员和将领打架,找个太监去解决问题?亏你想出这么损的招数。”
皇帝对于张苑的方案完全不能接受。
张苑虽然没有意想到,不过心中却暗自窃喜,皇帝越是看不起南京守备太监这个职位,就意味着越不在意这位置由谁来充任,如此一来,他只要跟皇帝说一声,就可以把这职位交给魏彬。
事情定下来后,无论谢迁和小拧子等人在皇帝面前说什么都是徒劳。
张苑解释道:“陛下,其实守备太监影响南京地方势力划分,先皇曾往南方各地派出守备太监,如此成为定制,也是为监督地方事务,让陛下可以及时了解地方上发生什么事,他们也可协同地方官府处理军政事务。”
“哦!?”
朱厚照小眼睛里带着迷惘,但有关西北地方守备太监之事,他还是知道的,当即问道,“南方的守备太监跟九边各处的守备太监是一样的吗?”
张苑心想:“西北之地的守备太监地位怎么能跟巡抚和总督相比?西北是边军的天下,文臣武将的权力都比较大,作为守备太监轻易不敢插手军政事务。不过若是在南京,那守备太监可就比一般官员权力大多了。”
虽然他清楚南京守备太监权力有多大,但他不会把这事跟朱厚照说明,只是点头:“大概便是如此,就好像监军,守备太监可以在南京将当地的情况及时以密奏的方式上呈陛下,出了问题陛下能第一时间得知。而不像现在……因为南京守备太监空缺,现在南京城里发生何事,都要等地方官府上奏,老奴到现在也不敢确定是哪些人在闹事。”
朱厚照一听如此,当即摆手:“那就安排人过去充任守备太监,让地方上的消息可以第一时间奏报上来。行了,朕还有旁的事……”
说话间,朱厚照站起身便往后庑走,但张苑却不愿就这么将皇帝送走,赶紧请示:“不知该派何人前去?”
朱厚照没好气地留下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种小事也要烦扰朕的话,朕要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做什么?”
说完,朱厚照带着小拧子往后庑去了。
……
……
回到司礼监,张苑很得意,事情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皇帝口谕到手,他便可以直接发中旨将魏彬安插到南京,俨然如当年刘瑾所作所为,他觉得自己跟刘瑾愈发相似,成为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张苑把魏彬叫到司礼监,将见皇帝的前后过程一说,魏彬惊喜异常:“多谢张公公,小人愿受张公公驱驰,万死不辞!”
张苑对这回答不太满意,冷笑着道:“你死活跟咱家何干?难道你死了咱家还能拿来腌卤烧烤当下酒菜不成?记得多孝敬咱家……还有你到任后,需要及时把地方上的情况汇报上来,咱家安排你做事的时候,勤快点。”
张苑这话明白着要让魏彬成为他的牵线傀儡,魏彬虽然心底不怎么情愿,但他明白自己必须要表现出对张苑的忠诚,无论将来如何,该给张苑的好处不能少,该做的承诺也要许下,只有这样,张苑才会放心将他送到江南。
“若是不从,将来他随时都可能撤换我,想他随随便便跟陛下说上两句,陛下便答应我出任南京守备太监,便知他现在已跟当年的刘瑾权力相差无几,我不能随便开罪他。”
“是,是!”
魏彬赶紧下来。
张苑再道:“你去南京,除辖内府二十四衙门、孝陵神官监官,掌关防,护卫留都外,便是小心沈之厚,接下来他会带兵去江南,你明面上配合他,但暗地里却要给他找麻烦,到时候完不成咱家交托的任务不说甚至倒戈到他那边,咱家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张苑对沈溪戒心很深,觉得身边人有很大的可能会背叛自己投靠沈溪。
他对沈溪不得不虚以委蛇,甚至间接当了沈溪的手下,这是他非常不情愿面对的事情,他希望的当然是以一人之力掌控朝廷权柄,而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
……
另一边,朱厚照带着小拧子回到乾清宫后庑,小拧子迫不及待跟朱厚照说明张苑的阴谋。
小拧子道:“……陛下,张公公提到南京守备太监之事,实在别有居心,他想控制江南权力,加强他在朝中的话语权!”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小拧子赶紧道:“陛下不信的话可以派人打听一番,奴婢听说他之前找过魏彬……此人曾是刘瑾手下,张公公让魏彬去南京做守备太监,暗中收拢文官武将,顺带给沈大人平江南倭寇制造麻烦,听说……他还要把手伸向造船和兵器铸造等……”
朱厚照想了下,打断小拧子的话:“捕风捉影的事,朕不想听。朕就不信司礼监前后两个掌印太监都要造反……再说了,张苑有那能耐?”
朱厚照看不起张苑!
正德皇帝虽然是有名的不务正业,但在识人上却有一定自信,他之所以找张苑当司礼监掌印,也是有刘瑾的前车之鉴,看到张苑能力不行,笃定其没本事造反,才把张苑安排在内监最重要的职位上,当个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