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贪欲是个无底洞。药材利润再丰厚,终究厚不过以次充好。
徐小乐的支持固然重要,若是丢了利益,岂不是舍本求末么?
顾煊的沉默,正是在徐小乐与舍弃劣药之间做取舍。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糊弄徐小乐,因为有鲁药师在,注定糊弄不了。事实上,顾煊已经在外面偷偷联络一些老药工,希望能够找个“识相的”,取代鲁药师。
徐小乐也不说话,默默等顾煊做出决定。
李西墙打破了沉默,道:“小乐啊,其实劣药也未必都是坏的。”
徐小乐瞪了他一眼,道:“师父啊,这我就听不懂了。”
李西墙道:“你想啊,这世上的人是吃得起药的人多,还是吃不起药的人多?”
徐小乐只好答他:“自然是吃不起药的人多。”
李西墙循循善诱:“那是为什么呢?”他深深看了徐小乐一眼,自从当师父以来还没有这般耐心过,道:“其一,咱们常用的好药大多是西南、西北所出,一路运来得花多少运费?其二,药物炮制最常用的就是蜂蜜、黄酒,这两样便宜么?这两项大头撇开物料不说,一路上的人工得花多少银子?”
徐小乐道:“你别跟我算这个账,我知道药价即便要便宜也有限得很。不过既然要用来救命,就该做到最好,岂能粗制滥造?”
李西墙道:“呵呵,你知道药材贵,也知道便宜不下来。那我问你,有钱人吃药,没钱人就得硬扛,这对么?”
徐小乐微微摇了摇头:“让穷人看得起病,吃得起药,这不就是开办长春堂的宗旨么?”
李西墙冷冷道:“顾家说的做善事,只是给广大百姓一个求医买药的门路,可不是赠医施药那种善事。”
顾煊干咳一声,觉得李西墙说得太露骨了,辩解道:“咱们的价钱也是要比市面上低的。为这,药行的人还来找过我,觉得长春堂坏了规矩,我都没理会他们。”
李西墙压根没理顾煊,继续对徐小乐道:“咱们用些便宜点的、药效略差的药,让有钱人多吃两剂。省出来那部分成本,可以贴补给药铺,让价钱低下来些,原本吃不起药的人,也能吃得起,这不是做善事么?”
徐小乐听李西墙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就道:“师父,你这强词夺理的功夫真是益发精进了。”
李西墙给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又夹了两筷子菜入腹,方才道:“我早就想说你了。之前也是,庸医庸医地喊人家,还叫人家别行医……你懂不懂事?庸医杀人固然多,但你想想,没庸医的话,那些人就不死了?庸医就一个病人都看不好?在如今医生不够,百姓无医可看的情形下,你还嫌弃这嫌弃那的,像话么?”
顾煊听得满头冷汗,连忙用手去拉李西墙的衣袖:今天徐小乐总算是吐口乐意跟咱们站一边了,你可别骂得他又耍驴脾气呀!
李西墙不管不顾,追击道:“你医术好,你看得过来全天下的病么?你我都知道这世上还有神医呐,在他老人家眼里,谁不是庸医?”
徐小乐知道李西墙在说师叔祖,心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多日来的自信和不可察觉的膨胀如同炭火一般,噗嗤一声就化成了缕缕青烟,消散一空。他终于道:“师父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