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菲尔·内洛法的脚步悄无声息。
今夜是革新之夜,亦是毁灭之夜,人们的悲伤、憎恨、恐惧、痛苦都将被她一点点的吞噬,化为养料,让她更强……数以万计的生命将会凝聚在一起,以另一种方式得到重生。
突然,静谧的黑暗中响起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白发的女人在听到这阵声音后停下了脚步伫立在原地,神色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那里依然是漆黑的,但是她却能看到,有一名神骏异常的半人马骑士在向她行来。和所有半人马一样,他的腰部以上是人,腰部以下是马,也不一样……因为在他的肩部、人身腰部和马身腰部居然分别有着一对雪白的羽翼,它们并不大,明显无法带动主人离开地面,但是拥有了它们,半人马骑士就可以进行相比于同类更加迅猛强力的冲锋打击。
右手在手肘处便套上了一圈钢铁臂铠,臂铠的最前端则是一把粗长锋锐的利剑——利用这种固定的方式,可以让剑发挥出枪的作用,剑刃厚重,剑身上铭刻着用古天使语书写的强化符文,只要骑士将手肘端平进行冲锋,这把剑无疑会比一般的骑枪更加危险;左臂类似,同样包裹在臂铠之中,这件臂铠要比右手的更大,一圈圈黄金色泽的金属从手肘处一直往下延伸,逐步变化,最终在终点化为了一面镶着金边的盾牌,盾牌的样式很怪异,它的核心无疑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钻石,由这颗钻石又衍生出了四个不同的部件:上部是一个三叉状的徽记,左右两旁则是一对钢铁浇筑的暗金翅膀,下部最为夸张,那也是盾牌整体唯一能诠释它作用的地方,看起来很像普通盾牌的尖锐下端,却被莫名的加宽加厚了,中间和两边分别开了一道金属刃,寒光闪闪——只需一眼便可以想象的到:当它被挥舞着从上往下凿的时候,会对士兵们脆弱的头盔造成怎样可怕的毁灭性打击。
金发俊容,剑盾加身,雪翼蓝甲,马蹄飞扬。
他叫柏修斯,觉醒了天使血脉的半人马骑士。
在距离内洛法仅有十米的时候,这名浑身上下充满了正义光辉的骑士后腿在地面上猛的一蹬,利剑如骑枪般平举,只一刹那便跨越了这十米的距离,如同一道闪电来到了她面前,剑锋似一点寒星,倒映在她的眼眸里,越来越近。
“白色。”内洛法开口吐出了这样一个词,而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的同时,柏修斯的狂猛冲锋便在以一种比它来时更快的速度变慢,最终彻底停顿,像被按了暂停播放键一样,定格在了她的身前。
“象征着纯洁,也代表着空洞……令人,又爱又恨的色彩。”内洛法歪了歪头,对这位半人马骑士妩媚一笑,“你喜欢白色吗,柏修斯?”
“嘿嘿嘿嘿……”面容俊逸的骑士同样笑了,他缓缓摇着头,笑的是那样诡异,尖细的嗓音犹如子夜里蝠翼的拍打声,“嘿嘿嘿嘿……”他嬉笑着,让自己半立而起的身体落回了地面,全身上下已染上了一层如墨汁般深邃的黑。
“你开心吗,柏修斯?”内洛法向前走了一步,踮起脚,昂起精致的俏脸,注视着他。
“嘿嘿嘿嘿……”还是摇头,也还是那足以令小儿止啼的可怕笑声,黑甲骑士垂下了手中的剑与盾,倒退着,笑着,缓慢地融化在了他身后的黑暗里,而伴随他的离去,白发女人脸上的好奇亦同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惆怅。
“你哭了,柏修斯。”
伫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踏出一步,内洛法继续前行。
四周依然晦暗无光,深沉的黑吞噬了声音乃至空间,就连时间的脚步在它的包裹下也被迫变慢,她往前走着,一直到继半人马骑士后第二个生命出现,挡在了她面前。
“你喜欢玩球吗,将军?”冷漠的俯视着自己面前浑身血污的金发男人,内洛法手里一沉一松,便是一颗球状物体骨碌碌的滚落下来,它似乎并不像是一颗规整的球,依稀看去还套着一个略显细长的漆黑袋子。
“啊……啊啊……妮……”金发男人艰难的在地面上爬行着,他的双眼已经被挖掉了,失去皮肤遮挡的眼眶是两个血淋淋的黑洞,球体滚落到地面时发出的闷响似乎刺激到了他,皮肉翻开的手指摸索着,想要将那颗“球”抱入怀里。
“好好玩吧,将军。”一脚将“球”踹到一边,内洛法不再理睬这昔日的将臣,她身为人的仁慈给了他七年时间,是对方自己没有把握住,沦落至此也是活该,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黑暗之路仿佛无边无际,内洛法一路前行,先后又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拦路者,有巨龙,甚至还有上位级别的审判天使……但它们都没能阻挡的了她的步伐,薄如蝉翼的纱裙拖在地面上,伴随主人的走动扬起一朵朵纯黑的浪花,开叉的裙摆间雪嫩的玉腿摇曳生姿,远远看去已分不清是浪花在推动她还是她在带动着浪花……它们越来越猛烈,也越来越快,浪花变成了汹涌翻滚的乌云,乌云又变成了肆意张扬的火焰,最后又一次归于平静。
内洛法第三次停下了脚步。
“好久不见了。”她凝望着面前的一道高大天光,凝望着那道光里一个若影若现的女人虚影,“但是很可惜,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女人虚影缓缓睁开了双眼,黑暗在那瞬间被驱散,强烈的光芒将万物照映的如同白昼,她没有开口,只是用这双仿若凝聚了太阳的眼睛平静的注视着下方的娇小人影。
“你看起来很惊讶呢,也是……在那时,就连我也没有想过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法则相撞导致命运的轨迹稍稍偏离,我亦借此重生。”
“反而,结束了这次对话过后,你的存在则会彻底消亡,虽然你留下的概念会有另外的名称去继承,但是……那个生命再也不会是你了。”
“怎么会……黑暗不是我的工具,它就是我本身,造就这一切的并不是我,而是其他的东西。”
内洛法停在原地,自言自语,从话语里透露出的讯息去看,她居然是在和那道天光中的虚影交谈。
“你问我究竟爱不爱她?嗯……我想我是爱她的。”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内洛法开口了,她说:“这不同于已经死去的丝凯琳·菲尔,尽管我们的音容笑貌都来自于她,但是真正能让我铭记的代表它们的符号却只有一个……那是李白的脸,也是李白的声音,恢复力量之后的我其实可以自由更变自己的相貌甚至性别,之所以保留,正是因为我知道,我将要有对于人类来说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再见到她了,我承认,我将这具身体当做了她的替代品,我可以肆意妄为的为它做出各种我希望的装扮,清纯的、开放的……但这终究不过是望梅止渴,那张镜子里的脸终究是少了独属于她的灵动,那不是她。”
“不……黑暗永远拒绝自私的形容,我们更喜欢包容这个词,我们不像光,刺目、耀眼,未经许可便任意刺入他人的内心,简直一点礼貌都没有,就像你,即使因为你即将消失而感到些许的悲伤,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讨厌你。”
“嗯,这样混沌就失衡了,我似乎对这个世界的未来隐隐有了预感,那是不详……没有希望,也没有混沌,连存在都要被否定的未来,她在拒绝我时所提到的,很可能与之有关——所以我要打破这法,我要重炼世界。她所害怕的,她所受迫胁的,我都要碾碎,我都要毁灭。”
“你对我这样的打算有什么不满吗。”她抬起头,面容略作扭曲的狠狠盯着那道虚影:“……哈拉克提?”
……
当妮特在王宫中见到杰拉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她是谁了,这个曾经还向她表白过的男人坐在宫殿正中的一张座椅上,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一片漆黑,它们不断的在开裂又愈合,伤口中流出的血液散发出一股硫磺的气味,头盔下是一双黄橙橙的邪眼,看向妮特的目光让她情不自禁后退了好几步远。
“杰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短暂的震惊过后,黑发少女风急火燎的向着自己今晚所见到的第一位熟人奔去,“我马上救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