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蹲下身去,边逗弄着一边道:“啊,小哥哥,这是曹老伯的猫,它来带我们去见他了。”
那只猫冲着姬峘裂出了森然的白牙,发出了一声恐吓的叫声,一头足有半人高的独眼灰狼应声出现在另一个巷口,獠牙间发出胡胡之声,姬峘毫不怀疑它那强壮的下颚一口就能将他的脖子咬断。
但他还是强自镇定的拉了拉花儿的衣角道:“我好像在这不太受欢迎,我看我们还是先走为妙…”他可不想还未通过第三道试练就先送掉了性命。
花儿腾的站了起来,叉着腰生气的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来,到我面前蹲下!不然一会有你们好看的!”
姬峘一看这下完了,那黑猫也就算了,这灰狼浑身伤痕尖牙利爪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在山林中姬峘即使驾着甲人见到狼都是绕着走的,指不定它高声一呼,几十上百条狼就会应声而现,狼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正当他想法如何逃脱的时候,这灰狼竟然夹着尾巴到花儿面前蹲下呜呜直叫,那黑猫更是乖乖的走到花儿的脚下磨蹭着撒娇。
就着阳光,姬峘这才发现这两只动物尽是遍体鳞伤,灰狼的一只前爪和后脚装上了木制的义肢,而那黑猫更是四肢齐断,虽然也安上了义肢,但那斑驳的接口之上还能隐约见到白色的断骨,一道遍及全身的伤疤上还遗留着残缺的缝线,不知道受了如此的重伤它们是如何活下来的,况且给动物装上义肢本身便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具义肢虽不算很贵,但仍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姬峘越发对这曹瞎子来了兴致。
却见花儿温柔的抚摸着那灰狼脖子的软毛,轻轻的道:“小哥哥,你可不要怪它们,它们只是有点怕生,毕竟,它们也曾被信任的人伤害过…”
听她说得可怜,姬峘也想过去安抚一下这两只动物,那只猫好似知道他的意图似地,一下跃至花儿的肩上,荧光灼灼的盯着他,而那匹狼也立刻站起来朝他亮出獠牙,显然对他仍是敌意未消。
花儿拍了拍那狼的头道:“好啦,小哥哥不是什么坏人啦,快带我们去见曹老伯吧,你们既然出现在这,那他应是在那玉皇庙之处了。”
陋街的玉皇庙是密布着民居的陋街中难得的一块空旷之地,虽然占地不大,却是陋街的人们集会之所,在没有集会的时候,则是左近的小孩子们的玩耍之地。
两人随着那两只动物走出巷口,姬峘顿时觉得是豁然开朗,空地的中央是一座小庙,虽听花儿唤作玉皇庙,但看起来还没有落石小镇那供奉盘古大神的庙来得有气势。
有庙必有神,有神便有故事,这一路上花儿为了解闷,便给姬峘说了这玉皇庙的故事,玉皇大帝本是夏时上清道教所供奉的天神,可谓是众神之帝,与现今道门供奉的伏羲、工甲之主大禹及大商的天命玄鸟这等人神不同,是不存在于人间的神。上清道教在夏帝少康时成为国教,孔甲时期香火最为鼎盛,教鼎遍及五洲,教众行于天下。后自夏桀上位后废国教,拆帝庙,屠杀上清教众,到了大商入主中原时上清教已近乎绝迹,这段史事姬峘也是听苏柔与他讲过,想不到在这还能看到上清道教的玉皇庙。
只是这庙不但看起来已许久不进香火,而且破败颓然,与周遭民居可谓是相得益彰,仅余一名老道住在庙中,花儿口中的神话故事便是从老道口中听来的。
此时小庙门前聚着一群热闹的小孩,虽穿着衣不遮体但欢笑依然,小庙石阶上站着一个头发斑白之人,鞠楼的身影正安抚着孩子们,几处巷口中也传来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人正从巷子中走出来。
一位身着灰黑色斗篷的瘦高之人却是逆着人群与姬峘擦肩而过,姬峘突觉这人似曾相识,忙回头看那身影。
花儿扯着姬峘的衣袖往前欢快的道:“我们这是来得巧了,曹老伯正要给大家施演木子戏呢!”
在落石小镇时,胡夫人也曾邀来木子戏台班子摆帐演戏,托胡英姿之福,姬峘得曾在近处看过,一张饭桌大小的戏台,却是需要五六个人在幕后忙活才能演出一场戏,但看这曹老伯,除了叫来两个健壮的汉子将庙中上香祭祀用的沉木案桌抬到庙前之外,搭幕布、设台子、支天顶,都是一个人完成,一旁的孩子们只是帮他从一辆破旧的木车上搬来戏具。
正忙活着的曹老伯突然手中一停,朝着人群道:“是不是花儿来了?还给我带来了好酒!好,好,快将酒拿来,今儿要趁着这酒兴,来舞弄一番,唔,这戏题便定为《真武七下首阳山收服火德神将》了!”
底下的孩子们都欢呼的大叫起来,簇拥着花儿和姬峘来到案台近前,花儿忙从腰侧的小包上取出一个小酒瓶递了过去。
姬峘原以为花儿所说的曹老伯与那看门的六趾教头一样,也是个邋遢的糟老头子,谁知这近前一看,只见他虽头发斑白,腰身鞠楼,但面色红润,外着一件麻布长袍,里着鹿皮对襟小褂,脚踏十方鞋,俨然一个修道之人,却与道门的道仕之道服有点不一样,只是他眼眶熏黑,双眼惨白,直面而来之时让人有点渗然。
曹老伯接过小酒瓶,小心的收入怀中,吩咐身旁的一个小孩去取清水来,往姬峘这一侧嗅了嗅,皱眉道:“花儿,你知道我的规矩,怎么把外人也给带进来了?”
花儿支吾着道:“他,他叫姬峘,是我的朋友,阿母也曾送给他一坛子酒的,所以……所以……他的老师出了一道戏题,得知您木子戏的造诣无人可比,所以便擅自带他来了…你就帮他看一眼嘛。”
“哼!既然麻姑子也承认他了,那你带他来也不算坏了规矩,既然来了,那便先瞧瞧我的手段吧,其他事情容后再说。”说完,他又转首忙活去了。
花儿呼的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曹老伯今天心情大好,不然,可说不动他帮忙的。今天的这场戏讲的是真武大帝收服麾下三十六天将的故事,我们早就听庙里的老道士讲过了的,很精彩的哦。”
姬峘最喜听人讲故事了,尤其讲的是上古时期的神话故事,在落石之地时,镇里的那个落魄书生每一次说书他都要去听,这些年来竟也一场不落,那书生据说曾走遍这大商的五洲十地,许多故事都是从当地的人口中听来的,曾听言镇里寺庙中供奉的盘古大神也有他的故事,他一斧劈开混沌,才有了这天和这地,然后在他死后,骨立山石,体化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也尽生为草木,是创世之神。但是在上清等道教所传的故事中,盘古和女娲等均是上古魔神,盘古因一怒劈开天穹得罪天庭而被太上老君封入凡界,永不得超生。这真武大帝便是太上老君的第八十二次化身,每历一千年,便要到凡界游历一番,收妖荡魔,以卫天阙。火德星君谢仕爃便是他第七次下凡间时在首阳山收服的神将……
木子戏讲求多位艺匠之间的默契,耍口技的,拟风、拟雷、拟百兽万物之音,唱词的,扮男、扮女、扮老、扮少,扮尽人间百态,仅是听声,便已能融入故事之中。
在这戏幕一拉开,幕后传来风雷交错之声时,众人便已沉入那为天地之色变的神与妖之大战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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