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哈迪和法赫德换上死人的衣服,也带上了他们的武器和首饰。心灵术士注意到,那两个钢铁和玛瑙石的臂环是成套的,造型完全一样。两个银与玉的臂环却并不相同,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心灵术士又用灵能略略调暗了自己和精灵的肤色,并且遮蔽住了法赫德的尖耳朵。这样一来,当地人就绝难从外形上认出他们来了。
四个人又埋伏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有女人经过。说来奇怪,自从传送来到这个世界,穆哈迪还没见过年轻女人呢。这个世界的女人都不让出门吗?
总是待在这里,终归不是办法。心灵术士和同伴们商量过后,决定自己和法赫德先出去探探情况,看看能不能抢来几套女性服装。阿伊莎留下来照顾法图麦,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从藏身之处离开,沿着花园的小径前行。
法赫德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这只是一次无足轻重的出游一样。但穆哈迪可以感觉的到,精灵心中极其震撼,几乎难以自制。
谁又能责怪他的大惊小怪呢?一个一辈子生活在无垠沙漠里的男人,第一次看到河流,第一次看到雨,第一次看到植被茂盛的花园和无人争夺的水源。在阿塔斯,为了一把金属武器可能闹出人命来,在这个世界,许多人都戴着金属脚环手环,仅仅当做装饰。
“我有种预感,”精灵对穆哈迪说。“米斯塔拉人不会愿意跟我们分享这个世界。你的殖民大计,无疑会遇到来自当地人的阻力。”
“身为武士,我可不希望你把你的老本行忘了。”穆哈迪对法赫德说。“在阿塔斯,你遇到不愿分享水源的部落,是怎么做的?”
“有时贸易,有时抢夺,有时一边贸易一边抢夺。”精灵耸耸肩。“但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人口要比我们多,多很多。”
“大约是阿塔斯人口的一百倍罢了,”心灵术士说。“人人都有机会,不必争抢荣誉。”
“哈,我就欣赏你这种态度!”精灵吹了声口哨。
他们出了花园,发现前面是一个类似市集的地方。一些只着布衣的士兵正在巡逻,人群议论纷纷。穆哈迪的灵能通感告诉他,这些人正在通缉一群“衣着古怪的异界来客,土王要亲自审判他们。”
这些米斯塔拉士兵并不着甲,使用的武器是一种式样古怪的拳刃。他们与穆哈迪几乎擦肩而过,却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来。心灵术士的异能迟钝了他们的感官。
商贩们正在街边展示着工匠的精巧手艺,穆哈迪和精灵穿过这些小摊,沿街叫卖软膏和药粉、香水和油的小贩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卖花的小男孩朝路人挥舞着鲜花和花环:卖葡萄酒的商人们照例一言不发,同他们的酒囊一起坐在一排排阴凉的长凳上,等着顾客上门。食物的味道,麝香,人的体味,粪便的臭味,油和熏香的气味全都搅在一起,像一朵看不见的云,在街上悠然飘荡。
一路上,所有行人皆是男人,大都带着钢铁和玛瑙石的臂环。
这里的人很少骑马,穆哈迪就没见到几个骑手。但是他们有一种巨大的坐骑,很像地球上的大象。一些衣着华丽的贵人坐在大象背上的轿子里,赶象人坐在大象脑袋上,用一根鞭子驾驭这巨大的坐骑。
这个世界的神庙多的难以想象,似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都能看到顶着高高的波纹状尖顶的大庙。不过,去庙里参拜的人不多,那里面似乎大都是些小孩子。
路过了一座又一座神庙后,穆哈迪才找到了一座似乎是旅舍的建筑物。在阿塔斯,打探消息最好去人口流动大的烟馆和贸易站,心灵术士希望在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
看到有两位衣着华贵,高大矫健的刹帝利驾临,旅舍的主人亲自迎接出来。他衣着简单,白白胖胖,脸上满是笑容。
“向你的邦国致敬!向你的特恩致敬!”他有意抬高声调,好让贵宾觉得自己没有受到轻视。“欢迎你们来到这个夜莺婉转的地方。伟大的古代学者钵颠阇利在他的《瑜伽经》中说过,享乐是保持健康的最好方式。这里有精致的饮食和高贵的娱乐供贵客放松放松。我相信,你们会发现一切符合心意!”
特恩是什么意思,穆哈迪竟然不知道,好像他的语言通晓异能没有生效一样。对于旅舍老板的问候,他无法答复,只好集中精神展现异能将旅舍老板催眠。对方只觉的心灵术士的双眼有如漩涡一般,突然发出莫大吸力,然后就不由自主的被对方控制了。
穆哈迪强迫对方给自己开了个单独的豪华客房,待在客房里,他可以安全的用异能探查来往客人的思想。
进入旅舍后,自有低种姓的首陀罗仆役带两人沐浴净身。他们站在大理石建成的澡堂里,由仆人将水倾倒在肩上。净过身后,仆人们按照刹帝利种姓的习俗给他们涂上油,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带往客房。法赫德对如此奢侈的运用水感到大为新奇,穆哈迪则对两个男人面对面洗澡有些不快。
旅舍有自己的兰伽和尼帕西亚(印度剧中舞台的两部分,演员在兰伽表演,在尼帕西亚换衣),舞者们在这里表演,音乐声连客房中的穆哈迪都听得到。说到舞者,他们浓妆艳抹,脚踝上的铜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
这就是卡塔卡里舞,舞者们必须自幼接受杂技训练,能用九种不同的方式转动项颈和眼球,能摆出上百种不同的手势。有了这些表达方式,他们便能重现爱与战的古老史诗,重现诸神与灾星的较量和传说中那些英勇的战役与血腥的背叛。
阉人乐师们大声唱出台词,舞者们则一言不发。他们的脸上涂着绿与红,或是黑与白的油彩,他们在场地中移动,衣裙的上下摆翻滚着,闪闪发亮的金属冠状头饰反射着灯火。油灯时不时猛的一闪亮,或是火星四溅,仿佛一道神圣的抑或不洁的光在他们头顶形成光环。
许多客人忘我的观赏舞者的舞蹈,穆哈迪则躲在自己的客房里,窥视他们的思想,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
法赫德喝了一些首陀罗仆役奉上的饮料,称赞了一句。然后他问穆哈迪,“你发现有用的消息了没有?”
“有一些。”心灵术士点点头。“但还远远不足以帮助我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太多难以理解的概念,它和阿塔斯太不同了。”
“那么能不能解释一些基础的概念给我听?”精灵问道。“比如你说他们的社会是等级制的,称为种姓制度,那么到底有几个种姓?”
穆哈迪伸出一只手摊开,“五个种姓。”他告诉精灵友人。“从高到低,分别是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还有达利特。”
“这五个种姓之间有什么区别?我是说,除了地位高低以外?他们负担不同的社会职责么?达利特是奴隶,而婆罗门是王族?”
“不是这样的,但具体是怎样,我也没搞明白。”穆哈迪如实的说。“我还需要再读取一些思想,挖的更深一些才行。”
“那你可得小心,我打赌这些本地人正想法子追捕我们呢。”
“如果他们真的追上了,我会让他们认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穆哈迪自信的说。
“永远这么自信,不是么?”法赫德说,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方才那个旅舍老板说什么了,你回答不上来?”
“他说‘向你的邦国致敬,向你的特恩致敬’。”心灵术士回答对方。“‘特恩’是什么,我还没搞明白。”
“奇了,你不是有通晓语言的异能么?那应该能让你理解任何语言。以前的部落咏者就会这个异能,他甚至能和半巨人说话。他说异能可以自动翻译对方的词汇。”
“这就是令我大惑不解的地方了。”穆哈迪微微皱眉,用些微苦恼的语气说。“根据异能翻译的结果,特恩这个词类似于阿塔斯语里的‘配偶’,或者‘夫妻’,‘伴侣’。”
噗,听了这话,法赫德一口把自己喝下的水都吐出来了。真的?他用嘴型比出这两个字来,一副戏谑的表情。
“真的,”穆哈迪给出肯定的回复。“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法赫德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这种情况十分有趣。“他觉得我们两个是夫妻?可我们都是男人啊?”
“也许他们这个世界,男人之间也可以结婚?”穆哈迪推测。“不过太奇怪了,我到现在还没见到这个世界的女性呢。”
法赫德耸耸肩,没有被穆哈迪把话题岔开去,还在想关于特恩的言论。“我得说,这个念头还挺吸引人的。我和你,咱们是好小子组合。”
“你这么说,可是亵渎。”
“说笑而已,何必当真。”法赫德笑着说。“不过我敢打赌,对相当一部分人来说。要不是为了满足性需求,他们宁可和同性交往,多些共同语言。”
“我听说你结婚了,这就是你对异性的态度,为了性?”穆哈迪问精灵。“你不怕你老婆知道你刚才说的话?”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娶了谁,我还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结婚的。”法赫德又是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拉姆的迪尔德丽公主,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迪尔德丽?”穆哈迪有些吃惊,不由多看精灵友人一眼。“几百岁的老女人了,还特别鄙视非人种族。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软的不行来硬的呗。”法赫德轻巧的说。“魔法确实能做到驻颜有术,而且她履行妻子的职责时和任何女人一样称职。”
“魔法,指使术?”心灵术士猜测道。“还是你雇了哪个强力的心灵术士,用异能洗脑?”
“那算什么,我用的招式要比魔法和异能强力的多。”法赫德大笑。“其名唤作甜言蜜语和男人雄风。”
“等等,我感觉到有个强大的施法者,就在这座旅舍的另一间客房中。”穆哈迪打断精灵,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会试着入侵他的灵魂。”
穆哈迪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没过多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睛。一只灰冠雀从天而降,落在了心灵术士肩膀上。
那鸟儿居然开口说话了。“你是什么人!居然胆敢窥探古吉拉特邦国的刹帝利的思想?”
“一只魔宠。”穆哈迪认出来了对方的本质。“想不到你居然能识破我。”
“还挺见多识广的,陌生人!”那只魔宠哇啦哇啦说道。“我听说信德邦国的法师极其少见,大部分人都只会把这鸟儿当做某个转世的倒霉蛋。他们还给这鸟儿编过故事呢……告诉我,陌生的刹帝利,你来自哪个邦国?”
穆哈迪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让对方起了疑心。
那个不曾露面的法术似乎使用了预言法术查探穆哈迪的身份,结果自然大出他的意料。“原来你是士兵们正在追捕的那个人!”灰冠鸟开口说道。
不好!他会暴漏我们的伪装!穆哈迪想,然后立刻展现异能,将自己和法赫德传送到了对方的客房。
那个不知名的施法者毫不犹豫,立刻发动攻击。无形的大手在空中出现,似乎要把来袭者攥成碎片。他的眼光流转,火舌从石墙上,从地上和桌上窜出来。浓烟在室内翻滚、盘旋,而那个法师身穿黄色的袍子,手带钢与玛瑙、银与玉的臂环,站在烈焰中央,一动不动。
法赫德以精妙的步伐躲避法术的袭击,心灵术士紧盯施法者,阴翳的目光有如昆虫黑色的触角般射入法师的眼睛里。
施法者好像承受不住灵魂攻击的痛苦,他咆哮一身,露出一嘴黄牙。魔法让他长出了公牛一样粗壮的脖子,手臂好像常人大腿般壮实。他的胸膛是一个盛满力量的大桶,双腿有如森林中的参天大树。
穆哈迪不为所动,只是加强自己的灵能攻击,房子里的火焰迅速褪去,好像退潮时的海水。那只被作为魔宠的鸟儿飞了回来想要保护主人,却被法赫德一剑劈成两半。
“慢点,陌生的刹帝利!你想杀死古吉拉特的王子么!”施法者的魔法没能帮他抵抗住异能的打击,他的脸颊和前额成了紫红色,他的眼神似乎在跳跃飘散。
“乐意之极,我很荣幸为你送行。”穆哈迪说,大概三次心跳的时间过去。这个自称王子的法师瘫倒在地,已经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