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纳奇尼英挺的双眉重又皱了起来,犹豫不决道,“波维纳老将军的选择,倒也是有情可原了?”
“有情可原,”清秀的幕僚长先是出言附和,随后似乎看出了纳奇尼在想些什么,又坚定的摇头道,“但是,罪无可赦。”
“虽然别有隐情,但波维纳将军的叛变,却是一个既成事实,帝国内外无人不知,”没等纳奇尼再度开口,莫德西奇已经继续说道,“若是连叛国大罪,都能轻易的加以饶恕,又如何震慑,那些有不臣之心者?此事关乎帝国根基,陛下不得不慎。”
“我明白你的意思,父王曾经告诫过我。叛国者必用重典,”纳奇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抚摸着腰间古旧的剑柄,低声道,“凡是叛军,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并非如此。”没想到,莫德西奇居然摇了摇头,指点着几案上的军舆图,解释道,“去年凛冬,雪灾尤甚,开春之后,蛮人必定会南下侵掠,到那时内外夹击。仅凭我们手中的力量,是不足以抵挡的……”
“所以呢?”纳奇尼凝视着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询问其意见。
“帝国律令中规定,首恶既除,从者不究,因此波维纳老将军必须死,不如此做,那上万名俘虏就不会心安。”莫德里奇长身而起,拱手请求道。“而且这最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陛下亲自动手,并亲自作出承诺……”
“至于那些俘虏么,”在空旷的王帐中,他的声音幽幽回荡,“我们需要士兵防备蛮人。而他们也可以获得一个机会,一个用自己的鲜血,洗清身上罪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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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颤抖,黄金杯中的残酒,荡漾着一圈圈明亮的涟漪。
莫德西奇已经退了出去。少了他,营帐中顿时显得有些冷清。等到了这个时候,纳奇尼才恍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位智计百出的幕僚了。
不过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固然有些冷酷无情,却处处都是为帝国着想,没有任何私心作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纳奇尼才如此信任这个年青人。
当众处死波维纳,收编奔狼原战区的残军,许下承诺笼络军心,然后将他们推向九死一生的边境沙场,任由其在抵抗蛮人入侵的战争中消耗殆尽。
丝丝入扣的谋划,也是眼下他所能采取的,最完美的策略。
看来,自己还真是有了一个得力的臂助呢。
纳奇尼暗暗想到,一丝不忍却横亘在其内心中,阻止他站起身来,走出营帐,亲手斩下波维纳老将军的头颅。
纳奇尼知道,身为一名王者,一名志在天下的王者,这种不忍是无济于事的妇人之仁。可他现在,却没办法完全避免这一点。就像他在不久前,同意了吞并安蓝公国的计划,却专门叮嘱卡特罗曼,暗示其不要伤害自己的老友。
另一方面,纳奇尼也明白,他心中的这种柔弱已经所剩不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逐渐变少。
他更清楚的知道,终有一天,自己将成为一名当之无愧的铁血王者,从手中的长剑,到内在的心性,都一样冷硬如铁。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纳奇尼猛地仰头,饮尽杯中残酒,这酒早已凉了,冷冽的感觉顺着喉管笔直灌入,随即升腾起炙热的火焰。
随手抛下金杯,他起身,挂剑,大踏步走出了营帐。
无数火把高高举起,将四野照的明亮如白昼,所有的俘虏都被押解到了附近,等候着王者的最终裁决。
纳奇尼看到,波维纳老将军正被紧紧绑在临时竖起的木柱上,白发丛生如乱草。莫德里奇站在一旁,贴心的幕僚给自己准备好了施展的舞台,正向他悄然使着眼色。
他大声许诺,赦众人无罪,被俘的叛军感激涕零,山呼万岁。在海啸般的声浪里,他缓步走到波维纳身前,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乌都尔斯?泣血之刃。
“死在战神佩剑之下,也不枉我戎马半生了,”恍惚间,他听到老将军含糊的叹道,“二殿下,开春之后,蛮人必将南下,请多加防备。”
纳奇尼沉默着点点头,长剑出鞘,形制古朴,霜刃上有几滴鲜艳的血珠缓缓沁出,就像是这人间杀器伪善的哭泣。
ps:(4/50,3200字,够良心了啊。)